原标题:装懂比不懂更可怕——从电影《你好,李焕英》说起

文/楚寻欢
最近被正在上映的《你好,李焕英》的刷屏惊到了,目前已超过50亿票房,暂居中国影史票房第二名。此片突飞猛进的票房节奏吓得我不敢进影院,又在朋友圈看到电影的片源链接,便忍不住一探究竟,没承想越看越困,电影只看了一半便睡着了。
后来又与朋友聊起影片,为了完善此文写几句感受,我强撑着总算把电影剩下的一半也看完了。这是一个情感淡漠的物质时代,或许,唯有亲情才是人们最可依赖的表达出口。在娱乐中国的大环境下,共情解压的亲情题材亮相春节档本身很占优势,《李好,李焕英》最大的成功就是看透并迎合了当下国民内心深处寻求解脱而不得的普遍孤独感,它瞬间成为了人们刚刚走过疫情生死高压后的第一片亲情麻醉止疼药。
调动观众情绪的不一定来源于作品本身,或许更多是来自于“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人间遗憾与共情。我并不怀疑导演贾玲内心的创作真诚,其观照普通人生活的视角亲切感值得称赞,该片作为导演完成夙愿的处女作也有其可圈可点之母女真情,即便表现平平也当理解。真正一流的好片本就万里挑一,不能苛求。我之所以骇异的是满屏一边倒的高票房和极尽赞美的狂热夸张架势。
作为精准的商业制作,《你好,李焕英》可谓赚得盆满钵满,已成为与《战狼2》并列的商业奇迹。导演用吃奶的力使出了小品套路的浑身解数,据说逗笑也逗哭了海量观众,但是对不起,电影刻意的煽情并没有打动我。虽然影片中用电视机、女排、深圳开发区等很多80年代标志性的事物唤醒了中年以上人群难忘的怀旧记忆,但这些浮光掠影的拼凑符号缺乏有机深度。影片情感表达不够自然真挚,把穿越后的“母爱”表达肤浅地理解为功利的“成功学”,反而有亵渎80年代的纯真之嫌。如此种种在我看来似乎都不太理想。
《你好,李焕英》好似一曲用力过猛的小品大串烧。当然,小品作为一种普及的文艺表演形式本身无可厚非,也是中国大众喜欢的口味,只是多年的春晚将观众的口味统一成小品味并成为电影的高标呈现就值得警惕了。
电影《Hello,树先生》剧照
在我们的文艺领域,“叫座不叫好,叫好不叫座”的例子屡见不鲜,到底是缺好观众还是缺好作品?其实懂的人早就懂了,不懂的人今天大多依然未懂。这让我想起十年前王宝强主演的《Hello,树先生》(贾樟柯监制、韩杰执导)上映时票房只有200万。这部在当时没几个人看懂的电影佳作后来被人揶揄:生不逢时,要是放在这几年来上映,可能就不止200多万的票房了。我看未必,虽然我很乐意相信,但还是将信将疑,影院主流看客还是那些顽疾根深蒂固长大了的人,这不正是当下一直上演的魔幻现实主义吗?
很多时候,真实的荒诞远胜于虚构的魔幻。当乡村、人情、理想在城市化的过程中逐渐失守的时候,海量的都市边缘人在城市漂泊中分裂成一个个无所适从的树先生时尚不自知。正如贾樟柯回应观众的话:
“这不是魔幻,就是现实,去小县城看看,去农村瞧瞧,其实每个村里都有这么一个‘树先生’,他们苟且的活着,他们卑微的活着,他们是一群被社会大众所抛弃的人,也许正在看文字的你我也是这样的人,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树先生:明明没什么本事,却喜欢别人叫他大哥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优秀的国产电影虽然有一直不允公映的《盲井》、《活着》,但也不乏《秋菊打官司》以及票房超30亿的《我不是药神》等。
这个世界的魔幻现实便在于:当蒋勋的美学心灵鸡汤泛滥成灾时,我们还能看到江弱水义正言辞的愤慨批评:“蒋勋嘴上一旦跑起火车来,你就完全拿他没办法。这是忽悠的典范。”当诗人北岛在豆瓣发了一首旧作《进程》,结果被骂到关闭评论区时,我们还能看到贩卖偏见和质疑的许知远亮相《吐槽大会》:“审美的偏狭是一种智力的缺陷”。黑白相映,虚实相生,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我想,当知识分子不屈不挠,成群结队地走向大众媒体时,便是一种可期之希望。
吴冠中曾说:
“今天中国的文盲不多了,但是,美盲却很多。如今的许多成功人士,包括企业家、媒体人、白领等,他们在各自的领域想必都很出色,然而,遗憾的是很少有人懂得艺术和鉴赏。这些现象的屡见不鲜,其中暴露的不是不懂艺术,而是虐杀艺术,是没有文化的魔幻现实主义。”
当我看到千遍一律的城市高楼和整齐划一的店铺招牌时,当我看到被浓妆艳抹“毁灭”式修复后的佛像时,更加深味起当代德国画家吕佩尔兹来中国之后的尴尬感慨:“我十分欣赏中国的古典艺术。在北京期间我结识了作品售价高出我一倍的中国名画家,与他们一道饮酒吃饭,畅谈,只是没有体会到一点异国请调,没有任何历险和新奇的感觉。”也越发理解了靳尚谊在家里宁挂复制经典,不挂俗品真迹的初衷。现在的画作高仿复制技术早已超越日本二玄社时代,不通过专业仪器,肉眼几乎看不出来,高仿品作为大众审美普及很好。从这个意义上讲靳尚谊只挂逸品级中国古画复制品是一种匡正恶俗的表率,其中不乏暗含对当代恶俗国画的抵制。
当代翻修前后的佛像对比:四川广安地区金凤山摩崖造像中一尊水月观音像被油漆翻修之后
何谓俗品装饰画?漂亮,讨人喜欢,但漂亮不是美啊!装饰画,行画,地摊画,就像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妖精,第一眼可能会博人眼球,但会让人越看越生厌。当然,没有审美分辨能力的人会沉浸其中,毒入骨髓不能自拔。艺术生来是不讨喜的,而且还是冷逸的,与潮流为敌,甚至第一眼让人格格不入,但越看越有味道,艺术的魅力在于独一无二,经久不衰。不挂当代恶俗画只是审美洁身自好的低标底线,能做参与推动美术史进程的第三种人才是高标。虽然靳尚谊只是个审美底线,但在美育功利,且美盲占主流的大环境下,达到这个底线还遥不可及,需要循序渐进。当前审美普及的第一步应该是普及家庭开始挂画,哪怕挂地摊画也比不挂画强。把家里的十字绣换成地摊画就好比暴发户在办公桌后放了个大书柜,起码书柜里开始装书了,虽然暴发户从来没读过,装的还是垃圾书,但至少有书香了。装比不装好,附庸风雅总比与风雅为敌好。
我的公众号后台曾有人留言:你有才气,又很真诚,更敢说出来,太难得了!
愚以为,才气、敢说都不难得,有独立思考与高级审美才叫真难得。当下敢说或乱说的人都不少,但能说到点子上的人太少。人生短暂,能找到一件值得自己一生去玩的爱好太幸运了。艺术早已成为我的信仰,真诚是必须的,我岂能辜负这番重于生命的痴情?
我想起有一次朋友请吃火锅,席间遇到一个搞篆刻的,初次见面,听说我写批评,马上就说哪天也给他写篇评论。我无奈回应,我不会写吹捧文章,早年因为自己审美低,确实写过一些肤浅夸大的赞美评论,但态度是真诚的,而现在审美大有长进了,针对个人写批评自然就更为慎重了,不变的是态度同样真诚。即便写批评也只针对二流水平以上或社会影响比较突出且有批评价值的人,再者也担心一般人承受不起批评,甚至给自己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他于是问:何谓二流?
余答:比如说,曾翔,我只批评过他写大字,至于他不痛不痒的传统书法,就不值得去批评了。
他问:曾翔是谁?
余答:曾翔就是一个喜欢写字大喊大叫的人,问度娘吧。
“有精神的人,画的笔墨才有精神,没有精神的人,画再好的笔墨也是没有精神。不在于笔墨本身,而在人本身,不要拿笔墨吓唬人。”刘国辉先生说的这段短视频话语最近也引起广泛的热议。他说的是艺术常识,也就是画画人的入门知识,本也没有引起我多大兴趣。器识为先,文艺其从。没有精神情怀,谈文艺无异于空中楼阁。它与当年吴冠中所指的“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并无二致,这也是画匠与艺术家的本质区别。让人惊艳吓煞的是,我发现朋友圈有很多从业几十年的画家和理论家居然连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都听不懂,这些无知无畏的画匠居然还反过来指责刘先生无知无畏。这种“贼喊捉贼”的奇观真是中国书画艺术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黑色幽默!他们的出现只能说明我们当下的国画语境确实让人无比绝望啊!!!
在一个美盲集体起哄的时代,装懂比不懂更可怕。那些懂一点皮毛就自以为是的人远不如明白自己不懂的人可爱,因为敢于承认自己不懂是一种可贵的谦卑心。
一个人如果没有器识与悟性,即便过眼万件艺术珍品也不过是盲人摸象。这是我一向坚定的观点,映射于当下,屡试不爽。
20210310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楚寻欢
寻欢论艺,随艺寻欢
楚国人,南蛮北漂客,业余艺评人。喝尽欢的酒,唱流浪的歌,凡此种种皆为随艺而行的一种寻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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